写下这个似乎还有点尿性的标题,思绪一下子飞到了当年的大漠边关——新疆巴里坤雷达二连。
在那里短暂待过一年,比起四年多军旅生涯也就四分之一时间,是参军后的第三年,要写的东西实在也并不多,加上融入连队生活较为浅显,又算是“空降”而来,认识的战友也不多,处境怎样也可想而知了。——哪怕你是团部机关下来的,还是首长身边呆过的,会耍点笔杆子的,对于连队那些有资历的老兵,或是同年兵,甚至是澧县老乡,也有可能根本不会鸟你,混得不好甚至会把你搞得灰头土脸。
也许看到文章的战友会问,标题为什么是漠风,你几个意思,确定不是瞎几把乱写吧。不是的战友,这标题源于我在二连创办的一份油印刊物《漠风》。
我靠,这是真的吗?听起来好拉风,好牛逼!
当然是真的,说个你们不知道的秘密,当我把飘着油墨清香的小刊寄给我的女笔友后,收到了她一封长长的情书,尽管我在老家有女朋友,但那不安分的青春荷尔蒙还是让我蠢蠢欲动,还妄想请假探家时去宁夏与笔友幽会呢,但最终还是没去。差点就当了现代版的陈世美,为精彩的三角恋故事提供了丰富的素材。别喷我,我是说“差点”。就我这尿性,现在看来是不是挺没劲的?
展开剩余90%对于我的油印小刊,也许在二连战友的记忆中至今是模糊的,或许根本就没印象了,甚至有的压根不知道有这回事。而更悲催的是,对于我这个匆匆过客,二连的战友也不一定有什么印象,因为只待了一年,就去了边防一连,浑浑噩噩地又呆了一年,直至退出现役卸甲归田。
估计有战友会笑话了,活该你那熊样,在团司令部呆的好好的,前途也有,已列入保密员人选,谁叫你违反军规,不发配大漠边关才怪呢。
唉,每次揭开人生的这道伤疤,我的前列腺就会疼。
至于违反了哪条军规,这里省略一千零八个字,我不说战友们也知道。但肯定不是与异性犯生活作风问题,因为我有自知之明,还没那个魅力,也没那本事。
有那本事的恰好是二连的兵。他是湖南汉寿县老乡,好像是八一年兵,名字记不得了,因与驻地三塘湖乡一个姑娘私自谈恋爱,违反士兵服役期间不得与驻地女青年谈恋爱的军规,受到部队处分,退役回乡时,那女孩就抹着眼泪舍不得分手。听说那个汉寿兵回乡后,又返回新疆把女孩接走了,双双来到湖南结婚成家。不知后事如何,只能下回分解了。
那是我到二连后,听到战友们津津乐道的热门话题。二连作为中蒙边防连队,不远处有个口岸叫淖毛湖,其战略位置非常重要,拥有当时较为先进的苏式雷达。二连的兵喜欢吹牛,说雷达很神奇,村里的姑娘在三塘湖洗澡都看得见。说者无意听者有心,这话一传不打紧,当时就有牧民跑到连部,说是走丢了羊群,请求连队打开雷达,帮着牧民找羊。
连长又好气又好笑,骂这些兵瞎几把乱说,这下惹上事了吧。怎么办?人家找到咱部队是相信咱,老百姓家的事不能不管吧。于是连长就命令几个兵,在一个班长带领下去戈壁滩帮牧民找羊。还别说,他们顺着山沟找呀找,算是运气好了,不多会果真就找到了羊群。牧民自是感谢一番,送给连队一只大肥羊,以表军民鱼水情深。当时班长就说,怎么能要老百姓的羊呢?最后还是推脱不了,只好按市场价买了下来,交给连队打牙祭。
这下不得了,村民们更加相信雷达什么都看得到,叮嘱以后姑娘家的可千万别下湖洗澡了。也许是汉寿老乡给人家姑娘开玩笑,略施小计,说在雷达屏幕上看到她洗澡了,于是就唬住了她,身子都给人家看到了,只有以身相许了。当然如果这个鬼把戏是真的话,那也得两个年轻人两情相悦,有感情基础了,这才成就了一段奇特姻缘。
听说二连还发生过一些邪乎的事情。
有一个操纵员晚上在雷达车上值夜班,夜深人静,营地周边是一片黑魆魆的沙漠,远处传来野狼的嚎叫,着实令人心惊胆颤。操纵员不敢有一刻松懈,壮着胆子,提高警惕盯着雷达显示屏。忽然有一双手搭在了他的肩上,以为是与他值班的战友上厕所回来了,还说“怎么去了那么久”,但只听到喘气声,又不见回话,双手仍搭在他肩上。于是他一边说“手放下来咯”,一边用手去摸了一下。这一摸不打紧,把他吓了一跳,竟是毛茸茸的腿!他的心揪了一下,但不敢扭头来看,否则就会被狼一口咬着脖子,那会丢了性命。他来不及多想,迅速地拿起桌面上的报话板拼命地往头上后面拍去,一边拍打一边嗷嗷喊叫。喊叫声惊动了附近站岗的哨兵班长,班长跑进来一看,发现是一只野狼趴在操纵员肩上。情急之下,班长举起手中的步枪,用枪托猛地砸向狼的头部,只听一声嚎叫,野狼嗖地窜了出去。这时上厕所的战友也提着裤子赶来了,看到眼前这一幕,吓得不得了。班长朝着野狼逃跑的方向举枪射击,“砰”地一声枪响划破了寂静的夜空,惊动了整个军营。
卧槽,这样惊心动魄的故事,我在团部机关是很难听到的。入伍后的前两年在司令部当打字员,与机要文件打交道,从纸面上了解一些基层连队的军事训练、政治工作、后勤保障等情况。嗨,纸上谈兵,都是官样文章,晓得个卵连队的事。
那时候也年轻,傻不愣登,哪里懂什么人情世故,领导一句话,说是犯了错误到基层锻炼锻炼,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军务股长汪泉跟我谈话,说你去二连吧,还给连长刘玉彪写了一封信,要我带过去交给他。我根本没意识到下连队有什么好与不好,也没想到这将意味着什么。于是收拾行李,打起背包,搭乘一营部的油罐车,傻不愣登先到哈密一营部,再到巴里坤二连。记得从鄯善团部出发前,有老乡丁宜、段铁武等战友为我送别,段铁武还从卫生队领了一些常用药给了我。
过了好多年,我后来想,汪泉给刘玉彪的信里究竟写了什么内容。好像这信的封口也并不严实,当时为什么没拆开看一下。这一直是我心中的疑问,因为刘玉彪接到信后什么也没说,连队干部也没有跟我谈话,就让我做记录员,好歹也不管,自生自灭的那种感觉。——现在想想,前列腺就疼。
我被分到陈斌那个班,是几班记不清了,陈斌是四川兵。还有几个四川兵,也记不得名字了。只记得有个叫周昌华的四川兵,拿走了我的收音机说是我送给了他,再也不还给我了。
记得那年冬天的大半夜被叫起床,接过哨兵的步枪去站岗。寒风飕飕,冷得直打哆嗦;茫茫戈壁,天似穹庐,真像他妈的锅盖一样扣在戈壁滩;虽然没有野狼嚎叫,但冷风吹到光秃秃的红柳树发出凄厉般的叫声,也让人不寒而栗。想到白天在宿舍还在跟陈斌侃侃而谈,讲述小说《哦,香雪》的故事,还在同情那个叫香雪的农村小女孩。但在这寒冷孤寂的夜晚,在远离故乡亲人的边疆,想想自己的经历和处境,这才感到现实多么残酷,不免长吁短叹起来。有连队干部查过岗后,我打起了精神,挺了挺胸,紧了紧肩上的步枪背带,扬起脸来,让大漠的风吹拂,告诉自己不要沉沦,要坚强起来,但我分明感觉有滚烫的泪水从脸庞滑落下来。
那一夜,大漠的风把我吹醒了。
当时我想,我得做点什么,不能坐以待毙。我开始写东西,记得最早写了一篇有关“逆反心理”的文章,针对部队基层官兵喜欢发牢骚的问题展开来写,洋洋洒洒三千多字,写好后,用方格稿纸工工整整誊写了一遍,交给副指导员,请他斧正。副指导员看过之后,说了一句“有点负面”。我靠,他这个调子一定,文章基本上就废了。
接下来我还得写,写什么呢?一个人在营区外闲逛,找灵感。来到二连的旧营地,算是一个遗址一样的所在,看建筑痕迹,规模并不大,应是土墙平房。看那残垣断墙,颓圮的土坯,还有那残存的床板木块,历经大漠风沙侵蚀,似乎在向世人诉说着那些艰苦岁月的过往,保存着一批又一批来自五湖四海的热血青春的记忆。于是有了灵感,提笔写了一首小诗,投到《哈密报》的副刊发表了。
在营地旧址,我想起了前任连长丢枪的事。这前任连长不是别人,就是军务股长汪泉,给我谈话要我来二连的汪泉。据说当时连队已接到准备赴越南前线打仗的命令,请求参战的官兵们写好了遗书,打好了背包,在原地待命。汪泉只去了一趟厕所,回到办公室发现手枪不见了,吓得够呛,到处找也没找到。紧急集合,全连点验,逐个排查,还是没找到。连长丢枪,问题很严重,当即向团部发报,滴滴答答,报告二连丢失五四式手枪一支,枪号多少多少。这还了得,连长配枪丢失,查无踪影,最后团部研究决定,给予汪泉停职记过处分。
说二连邪乎可不是虚的。这把手枪丢失后一直没有找到,的确很邪乎。枪是有枪号的,镌刻在枪体上,就像人的身份证,是有案可查的。手枪丢失后,枪号不仅全军通报稽查,还通报到地方公安系统,但就是没有现身。直到一九八九年查获了一批枪械,这把遗失多年的枪号终于浮出了水面。但后来仍然没有查到是谁把这把手枪偷走的,怎么偷走的,是否有政治目的,这成了一个未解的历史悬案。
说到枪,我在团部还听到一个枪走火打人的事,那人就是团政治处的王干事。他之前在连队验枪时,按规定动作,打开弹夹,退子弹,验枪,然后上弹夹,扣扳机,不料“砰”的一声枪响,对面的一个战友中弹倒下了。
这是我听到的团里两个与枪有关的故事。幸运的是,这两个与枪有关的当事人还都得到了提拔。汪泉停职一段时间后,越战接近尾声,部队最终也没去前线打仗,后来就调到团司令部军务股当股长,军务股是团里的实力部门。汪泉是江苏人,挺能干的,和蔼可亲,五官精致,眼睛炯炯有神。王干事呢,听说关了禁闭,调查处分后也停职了一段时间,调到团政治处当干事。他好像是陕西人,个子高,少言寡语,在政治处编辑《改革信息》简报,打印装订由我经手。
有意思的是,这两个与枪有关的人,都或多或少与我有交集。汪泉是我的顶头上司,第一次见他是在新兵训练后期,当时的打字员赵渠到训练连物色新兵,带着我去了一趟军务股,在军务股办公室写了几个字: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。股长汪泉,还有参谋彭达早,就在那里当考官。就这样我被分配到军务股当了打字员,赵渠成了我师傅。
与王干事没有太多交流,他话不多,但政治敏感性强,善于捕捉改革信息。每次打印简报时,他都把编校好的清样交给我打印,待装订好后送到楼上政治处他的办公室,但与他并无过多交流。
好了,这些扯咸篇的话就不说了,免得浪费各位的阅读时间。还是回到二连吧,现在想想,二连的兵“二”吗?二连的兵各有各的本事,尤其湖南老乡,当班长的,入党的,提干的,有不少,混得风生水起;搞训练,打篮球,都是拉得出打的赢,牛逼的不行。二连的兵不“二”吗?印象中有个老乡在大年初一和一个新疆兵下象棋,两人杀得不可开交,结果打起来了,大打出手闹到连部。连队值班干部一问,老乡气得不行,说大年初一的,他居然说我死定了,他妈的谁敢三十初一说人死定了?太不吉利了!大家一听,哭笑不得。通过劝解,双方才握手言和。
在二连,有的玩高冷,难以接近,自然接触的少;有的稀泥扶不上墙,不想浪费时间去打交道。老乡中谈得来的有一个:田超亚,他还有一个高大上的职务——“猪司令”,整天与母猪呆在一起,也能产生灵感,搞起了美术创作,画起油画来像模像样,还跟我聊起人体艺术,经常提到油画大师徐悲鸿,有女弟子做模特,做成了情人,说的让人心驰神往,身体的某个部位起反应。真佩服他了,部队又没有人体模特,总不至于看着母猪画吧,哈哈。
想不到一个猪倌还搞起了美术,对人体油画心向往之,淫才呀。我也不甘落后,曝出了我的“秘密武器”,告诉他,我要办刊物。田超亚十分惊讶,啊?办刊物!就二连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,你搞得了吗?我说我能搞,我试试。于是我到连部找副指导员要了钢板和蜡纸,把联系的几个笔友的文章找来,还有战友余习泉写的,包括田超亚的画作,但不是人体画哦,还有汉寿老乡苏由华的“马兰花”散文诗作等等。苏由华挺厉害,抓住一个马兰花题材,写散文,写诗歌,引起了部队领导注意,被选送到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学习深造。那大漠深处盛开着的蓝色马兰花,不惧风沙,傲然挺立,契合了边防战士不屈不挠的坚韧精神。
搜集作品后,进行整理编辑,用钢板蜡纸刻字排版,取了个牛叉的刊名《漠风》。几天下来,那一篇篇亲手刻写出来的、力透纸背的文字脱颖而出,八开本的小刊物初现雏形,经连队领导看过后,拿到连部油印室开印。那时候部队还没有配发电脑,连队只有手推的油印机,而团部也只配有机械打字机,我在那里打了两年字。看到一张一张推出来的飘着油墨清香的印刷品,内心异常激动,犹如平静的三塘湖水掀起了朵朵浪花。
这一举动,对于别人来说可能不值一提,也不太理解,但对于我却非同小可,这是我在二连做的一件轰轰烈烈的事情。我把这个油印小刊寄到了团部,寄给了汪泉和王干事,还有政治处宣传股长,寄给了一些爱好文学的战友,当然还有宁夏的女笔友。
油印小刊的反响还是有的,但主要反映不在连队,而在外面的战友和笔友。连队的人要么视而不见,要么露出异样眼光,这也很正常罢。不久就收到了汪泉的通知,让我去五连。五连在鄯善县,离团部近,这似乎意味着我的“发配”要结束了。
写到这里,想起一件事来。在离开二连的那天,留宿巴里坤县城旅馆,有两个乌鲁木齐兵同行,现在忘了他们的名字,他们住一屋,我住一屋。入驻旅馆前,有一个兵问我带了多少钱,要注意小偷什么的。我告诉他带了四十块钱,就放在旅行包里。那时的四十元也还值钱,一个月津贴才十来元。等我第二天醒来却发现钱没了,我大惑不解,只有他们知道我带了多少钱,知道钱放在哪里,莫非……?我不敢想象,也不能确定,等我去他们房间时早已人去屋空。那时候也没有报警的意识,我想要是报了警,也有损部队荣誉,给连队抹黑,还会毁了他们的前程。没办法,我只好哑巴吃黄连,有苦说不出。——现在想想,前列腺就疼。
人生总是在得失之间徘徊,至于是得大于失,还是失大于得,谁还去仔细纠结呢。人有时候遇到贵人相助,也有时候遇到个坎,碰到个克星,也是常有的事。当我到五连报到后就去了一趟团部,见到了一个不该见的人,应该就是这个人要发配我去边防连的,当得知我到了五连,那他还不追查起来把我赶尽杀绝。所以我在五连的板凳还没坐热,再一次被发配到边防一连,想必承蒙这位关照,一直盯着我呢,让我在部队再无翻身之日,直到我退役回乡。
各位战友,看我这尿性,是不是很悲催?——现在想想,前列腺就疼......
作者文翊,书名学力,退役老兵,媒体记者,原籍湖南澧县,现定居长沙,从事酒文化研究与实践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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